洋葱John

突如其来的记忆




——洋葱John




我怎么会突然想起她来。




昨天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百叶窗外的雨下个不停,我没有开灯,房间里昏暗暗的就像漂在岸边的墨绿色苔藓。我正数着天花板上星星的花纹,七十八个,七十九个......突然她的样子就在这时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她是我的小学同学,连名字都已经忘记了,只记得是姓穆,穆桂英的穆,因为是一个不太常见的姓,所以印象深刻。穆是一个白净而乖巧的女孩子,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靠窗的座位里,每到下课,她就会笑盈盈地和周围谈天,每一笑,大大的眼睛就会眯成新月的样子,可小学时我几乎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就在昨天晚上,却连她的双眼皮和卧蚕都记起来了,记得一清二楚历历在目。




记忆这东西真是让人莫名其妙。




我记起她梳着类似蘑菇头一样的发型,乌黑的刘海下是洁白的脸蛋。我记起她常穿白色的衬衫和蓝色的牛仔背带裤,一副假小子的打扮。昨天的我突然记起了很多,却怎么也想不起她做过些什么,说过些什么。




哦,她好像问我借过一块橡皮,也或许是我问她借的,因为那块白色的方方正正的橡皮,也在昨天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我的记忆里,正正好好地放在她的手上。




小时候的我的确有些记忆障碍,5年的小学时光一刹那就过去了,只留给我一点点细枝末节的证据,清晨阳光洒在阶梯上的样子,操场后长满野草的墙根,白色讲台上橘红色的粉笔,走廊里肥胖的公用水桶......一切都像是用显微镜观察的微观世界,却看不清记不起任何轮廓性的事件,直到有一天他们突然跑来敲我的门,毫无诚意地说一声“抱歉迟到了,但好在总算赶上”,便一股脑地钻进了我的脑袋。




穆对于幼年时的我,就像几乎从未存在过一般,在昨天那一大群吵闹的家伙们莫名其妙闯进我脑子里之前,我对于穆的回忆,是从二年级时班主任的一句话开始的。




“穆同学得了白血病,今天放学后班干部们一起去她家慰问一下吧。”




那时的我并不懂什么叫白血病,也不知道慰问是什么意思,就是去她家见个面吧?




“可是,穆同学又是谁呢?穆同学?怎么毫无印象?”我虽然心里这样疑惑,但还是跟着老师和同学们去了穆的家里。




是穆的母亲开门迎接我们,但是至此的记忆又离我而去了,我依稀记得她盘起来的黑发,同样白皙的脸庞,但其他的都像在浓浓的晨雾中,只能看见一个依稀的轮廓。她依稀在晨雾中哭泣过,依稀在晨雾中双手掩面,也依稀在晨雾中感谢我们,但这究竟是我的想象还是现实,都早已不可能分清了。




然后我们被领进了一间明亮的房间,从房门打开阳光照射进我的瞳孔的那一刹那之后,所有的回忆,那些昨天突如其来的却又姗姗迟到的回忆,变得像窗上透明的玻璃,玻璃外碧蓝的天空,天空中洁白的云和喷气机留下的长长尾迹一样的清晰而明亮。




一个短发的女孩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绣着梨花的粉红色被子,她似乎并没有什么痛苦,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站在床前的我们。我此时正怯懦地站在同学的身后,因为我完全不记得这个正微笑着的女孩,她似乎从未在我之前的生命中出现过,就像突然降临的天使,让人尴尬地措手不及,甚至莫名地感到羞愧而无地自容。在这窗明几净的房间里,在这病床前,我和她第一次见面,这也是我们唯一一次见面。




她的眼睛很美,现在记起来才发觉那双清澈的眼眸就像操场边闪烁着午后斜阳的自饮水一般纯净。那双眼睛把我们都看见了,一个个戴着绿领巾的少年的模样,什么都没有却什么都拥有的模样,我们就在她的眼中,就像她也同样在我的眼中一般,变成永恒的画面,如一封发给未来的自己的明信片,在生命的某一个时刻,又突然出现,历历在目。




可是穆再也没有几乎收到这封明信片了,她在这一年死了。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现在记起她来,这个文静美丽的女孩,这个过早逝去的生命,于现在的我又有什么隐喻呢?我怎么也猜不透这隐喻,但是我觉得,既然一切都是莫名其妙,那就更有必要把这个突如其来的记忆写下来,把她作为一种象征的角色,以最美好的女孩的形象在我将来的故事中保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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